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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八章:青鋒遁入哪座淵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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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了幽冥界之後鳳傾泠目的明確直達玄汶城,這裏依舊千絲萬縷堤上柳,夏風徐徐,空樓無聲,但她察覺到了異樣。

一座空城,怎會有如此強烈的殺氣?鳳傾泠沿著湖邊走了一圈,大致已知殺氣何來,她發現這裏潛伏了為數不少的兵馬,盡是人類的氣息,且訓練有素,人間若舍朝廷再無其他。

如此大量潛伏玄汶城難道是江山有變?又或者……與扶挽音有關?

無論哪一種可能,她都隱隱感覺這天下總有一日大變,但與她毫無相關,她擡眼,只見城口出現了一位玉冠熠熠,墨衫如華的公子,她看到了對方瞳孔裏倒映出的自己,眉目冰冷,雲淡風輕。

他總是能在星辰如雨落,靜夜無聲的時刻掀起令人始料未及的千丈勁浪,也總能一臂壓下鋪開在天地間的法光劍鋒,化塵囂戰亂為繞指柔,這樣一個人,師父說他不屬於任何人,沒有任何可以將他羈絆,那麽他存立天地中,到底……為了什麽?

兩人四目相對,夏風卷起柳香,湖泊粼粼水光,火陽下的他們各自被隔離在一道光線內,恍若兩個世界的人隔著時空遙遙相看,卻終看不清對方的真正面目。

或許早在亂世當中,他們就註定被冥冥牽引在一起,彼此的相識不過是為了更好的算計彼此罷了。

“何事?”鳳傾泠收回視線,聲音平淡的聽不出一絲情緒,一如初次在玄汶城相遇,陌生而疏遠。

扶挽音不疾不徐走近,墨色華服上壓了金線的袖邊在陽光下散出雍容的淺光,似他這無盡高貴的氣度,“據在下所知,寒嵐島已徹底封了入口,誰也進不去,包括鳳姑娘你。”

自從上次離開她就知道再想進去是不可能了,鳳傾泠面向他,也不解釋自己到這來的目的,不冷不熱道:“機會錯失,再無法重來,修劍道祭劍陣已成,如今再也沒有任何辦法與時機可再進寒嵐島,這對扶公子而言實在是失去太多了。”

她神情冷淡,扶挽音亦面不改色,眼含笑意道:“在下來此,是想聽聽鳳姑娘自己的意見。”

“在此之前你不覺得應該先解開我的疑惑?”他說的什麽事鳳傾泠心知肚明,然而經過一夜的緩解之後已平靜了許多,無法再流露出哪怕半絲的怨懟,她面無表情直視他的雙眼,似試圖穿透這雙眼眸看看裏面是否藏了一些熟悉的碎片,然而看到的除去一無所知,就是深不可測。

扶挽音聞言一笑,身影在綠柳旁頎長如竹,一半遮掩在碧柳中,一半倒映在平靜的湖面,他沒說話,安靜的看著她,卻又不像在思考,倒更像在揣摩她的心思,鳳傾泠也不惱,冷冷道:“扶公子不是最擅長揣測人心嗎?在寒嵐島時是我心懷疑慮才令你有機可趁,我無話可說,但現在你若猜不出我在想些什麽又怎會知道我來了這?既然你跟來了,便是打算與我坦白?怎麽?我猜錯了?”

她若非不再相信習寒弋,就不可能會來玄汶城企圖查找蛛絲馬跡,那日他們四人到寒嵐島,習寒弋往海上而來,足以證明寒嵐島極有可能藏有另外一個出口,而這個出口專門為誰而設想來只有習寒弋知道,他註意到這一點,沒道理在寒嵐島住了十多年的鳳傾泠會忽略,扶挽音微微一笑,道:“想必那日鳳姑娘也已看清楚,寒嵐島並非獨有習島主一人,至於藏了誰,鳳姑娘亦有過幾面之緣。”

扶挽音勾了勾唇,眸底一閃而過的冷光如鋒利的劍,鳳傾泠意識到可能會出乎意料,寒嵐島藏著的人她也認識?那就不可能是亂花莊主了,她沈聲道:“誰?”

“若成風,幻成雨。”扶挽音展顏一笑,額前藍玲瓏橫掃滿城景色,聲音有著說不出的飄忽不定。

“什麽?!”鳳傾泠大驚,臉色徒然而變,“怎麽可能?他們不是……”

“當日在下親眼目睹他們受傷,妖皇那一劍刺重要害,足以致命,但落空後他們便離奇消失,在下也沒想到他們會現身寒嵐島。”過了最初的驚訝扶挽音早已平靜,他一直認為那兩人沒有死,只是苦於一番尋找仍音訊全無,那日寒嵐島的花海他和末雪空親眼看到有人在花海盡頭一閃而過,或許末雪空沒察覺,但他卻留意了氣味,一路搜到空曠地,氣味卻如強行被掐斷的線索,戛然而止,但那地方寒氣極重,透海而上,所以他斷定空曠地下必有行宮。

只是直到現在他依然不明白若成風幻成雨躲在寒嵐島的原因,他們與習寒弋有什麽關系?

“竟然會是他們。”鳳傾泠不可思議的搖了搖頭,是誰把他們帶到寒嵐島?亂花山莊與師傅有何關系?為什麽這一切師父從不曾提起?還有那日島中為何會巨震不止?

愈多的糾葛與謎團在她心底盤根錯節環環相繞,遠離三界六道充滿靈氣的寒嵐島對她而言是最聖潔純凈的歸宿,然而現在她不得不讓自己更清醒一點,正視一個嚴重的問題,那就是紅塵裏發生的一切都與那座靈島有著切割不開的厲害關系。

沈默了會鳳傾泠突然想起一件事,疑道:“你既然知道是他們,當日可有問清楚原由?”

看來那天發生的事她已經忘了,與當時再修劍道一樣,全無記憶,扶挽音淡淡一笑,簡單明了,“島中發生變故,我等無功而返。”

鳳傾泠將信將疑蹙著眉,從寒嵐島回來後她再次醒來是在風隱殿裏,最後的記憶只停留在寒嵐島的空曠地裂開了一道縫,然後突然劇震不止,這幾日她每每旁敲側擊想弄清楚當日情形,狡猾的是慕奈蘭每每都能搪塞過去,軟硬不吃的很。

“如今寒嵐島已進不去,再多想法都只能暫且擱淺,鳳姑娘且觀眼下之事。”扶挽音輕描淡寫帶過話題,目光純澈無垢,輕盈的落在她身上。

“你比我更了解他,他若同意也就不會去拆你殘音樓。”鳳傾泠轉過身背對他,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聽上去無異樣,把未說出口的話在心中默念:而我,不會再做出任何將可能傷害他,對他不利之事。

“自然,在下只是想聽聽鳳姑娘的個人意見”扶挽音挑了挑眉,“那一戰若無十一少妖界本可大獲全勝,而後若非十一少妖皇也不必經歷千驚萬險的一劫,聽說九死一生,如今妖皇逃過大難死灰覆燃,若換了鳳姑娘,你第一件要做的事會是……”

“你在威脅我!”鳳傾泠赫然轉身,銀瞳流瀉出一絲驚訝與怨恨,似是沒想到扶挽音會如此狠決,欲將她當做貨物交易不夠,還雙管齊下威逼利誘,最可恨的是語氣如此理所當然,沒有絲毫勉強。

她疾言厲色,扶挽音還是神色淡淡,寂靜無波,反笑著回了一句:“若鳳姑娘心有十一少,便算不得威脅。”

他的聲音依然溫和,眸光無漾,眉心藍玲瓏清輝聖潔,還是這般從容淡雅,謫仙入畫,她仿佛即將溺斃在他風月無邊的眼中,卻又不肯放任自己沈淪,她知道他可以用最溫柔的方式殺她於無形之間,但她也知道自己有多防備這個人。

“也好,你我本該如此。”鳳傾泠喃喃自語忽地一笑,不可否認無法道出口的,是幾經迂回而不得訴的百轉之腸,她自嘲的笑了笑,緩緩冷冽道:“你我都相信慕有能力護住幽冥界,不同的是我信任他,而你防備他,你想利用我對他的信任牽絆我,我一樣懷疑你背後的動機,我無法完全信任你,除了幽冥界和慕之外,你給不出要我和你合作的理由,既然如此,我憑什麽答應你?”

這就是她和慕奈蘭最相同的地方,在維護彼此的時候永遠都那麽不留餘地,扶挽音不禁莞爾,眼角微微一揚,“幽冥界有十一少在,在下又豈敢費心,然而箭在弦上身不由己,在下並不打算就此放棄,此番來找鳳姑娘,也正是想給一個鳳姑娘所需要的……理由。”

“什麽意思?”隱隱嗅到陰謀暗湧之息的鳳傾泠瞇起眼,像是廝殺中嚴厲戒備敵人,扶挽音面帶微笑俯身在她耳旁,氣息溫熱和柔和,鳳傾泠冷不防心口一跳,只聽他的聲音悠悠繚繞耳旁,“習島主處心積慮將你帶回寒嵐島有目的的栽培,令你十多年不聞世事舉目無親四下無友,如今的你是否如她所願,縱然深處繁華之間心底卻始終有一個屬於她的位置,即便連十一少也無法撼動?如今就算你有所察覺也絕不會選擇背叛,這樣的你,正是一顆完美無瑕的棋子,可供她心無旁騖的驅使,利用。”

“你想說什麽?!”鳳傾泠眸光漸冷,神色清冽,雙拳在袖下緩緩緊握,扶挽音恍如未見,往前一步靠近她,雙唇幾近觸碰她的耳垂,卻始終保持著微不可見的距離,發絲如墨色長緞掩住這半張溫潤玉顏,神態霎時如魂魅一般的惑人,他似笑非笑道:“你已親眼所見亂花山莊與寒嵐島之間存在某種不為人知的關系,或許牽引著七百年前之局,在下方才說過了,鳳姑娘此生恐再無進寒嵐島的時機,若想得到解開這一切謎團的契機,唯有信任在下。”

鳳傾泠沒有說話,神色如夜深濃,袖下的雙拳緊到關節發白,直到麻木無覺才緩緩松開,習寒弋對她而言是師,是母,是永遠也不可能叛離的至親,更是一種長達十多年親自捆綁的約束,她不會放開,但她有權利了解這禁錮之下的真實面目,她用心去信任並給與的真實面目。

扶挽音是如此擅長謀算人心,將她點滴不留的看透,不留她絲毫僥幸喘息的機會,鳳傾泠冷冷註視他,銀眸如浸寒潭之石,涼光涔涔,“你以幽冥界與魔界的聯姻承諾於我,算是我所得,那麽你呢,你這麽做有何目的?”

“在下自有主張。”扶挽音垂眸淺笑退開一步,陽光透過長柳條灑在他的墨衣長衫上,那隱隱斂藏的沈峻鋒銳仿似沈睡在冰潭數萬米下的劍,鳳傾泠知道,若它蘇醒,必破雲際,無人得以與之爭鋒。

“空為他人做嫁衣,原本就不是你的作風。”鳳傾泠嗤笑,毅然與他擦身而過,頭也不回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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